導讀主題:The Silent, Limping Body of Philosophy: Somatic Attention Deficit in Merleau- Ponty
周育萍 20120309
一、內容摘述
Ⅰ
在西方哲學領域中,超乎其他身體哲學家,梅洛龐蒂以嚴謹、系統化和堅持的論述,提出了身體在人類經驗和意義上的重要性。他堅持,身體不只是所有知覺和行動的關鍵來源,也是表達能力的核心,因而更是所有語言和意義的基礎。
但在其論述中存在著兩點矛盾所在:一、他一方面肯定身體在表達上的角色另一方面卻又以「靜默」(silence)做為身體特點。「默會我思」(the tacit cogito)、「靜默我思」(the silent cogito)、「心領神會我思」(unspoken cogito)…;二,他雖然強調了身體在表達上的角色,卻不曾聽聽身體自身如何說,如何以其自身意識知覺,像是動覺(kinaesthetic )或身體本體的感覺(proprioceptive feelings)。
在本章中將揭露梅洛龐蒂對於堅持身體靜默和拒絕明確意識身體感覺的理由,藉由呈顯這些概念是如何從其特定目標產生,並說明梅洛龐蒂的特定目標在於現象學的體現以及重新提升我們自發知覺(那些正是從古代以來一直為哲學所貶低的目標)的價值。
作為一位實證主義哲學家和身體教育家,實在無法接受梅洛龐蒂這種拒絕以身體意識為主題或者身體反思的態度。這種態度源自於其對身體現象學和哲學普遍概念的特定目標。除了說明其理由之外,本章要提出一種更實踐(practical)、更重建性(reconstructive)的實證主義方法來對照梅洛龐蒂的哲學式想像。此方法提倡要對明確的身體意識或身體感性學有更多注意,以試著達成不僅從理論上使身體修復(rehabilitate)—讓身體成為哲學中心概念,更使得活生生的身體(the lived body)以更實用、有療效的修復而成為更具深意的哲學生活一部分。
Ⅱ
梅洛龐蒂策略的關鍵就是把我們一般認為是身體弱點的部分,轉而分析為其根本、不可或缺的力量。身體弱點的廣泛經驗可能是哲學拒絕身體最深的理由…。對哲學而言,身體弱點也意味著認知的缺陷,身體不完美的感知會扭曲真理,所以它的慾望也會誤導追求知識的心靈。同時,身體本身也不是一個清楚的知識對象。我們經由立即反思,可以假定已經檢驗並知道了自己的內心,但身體無法以這種方式理解。
尼采曾經挑戰這種「柏拉圖—基督教—笛卡兒」傳統,他徹底地翻轉身-心的傳統價值,提出我們可以了解身勝於心、身比心更有力量、心是身的工具…。但這樣的策略並未能使大家完全信服。
相較於尼采,梅洛龐蒂完全接納這些身體弱點,並向大家顯示這些身體在本體或認識論上的限制,對人類觀看事物和擁有世界的能力是必要的。這些限制為我們的所有知覺、行動、語言和理解提供了基本的中心支架(the focusing frame)。
在進一步討論梅洛龐蒂的策略之前,要先介紹這些感覺活動(such sensations)和其運用。這些是我們身體有意識、明確的、經驗上的知覺:他們包含了清晰的感覺(feelings)、觀察(observation)、想像(visualization)和其他對我們身體及其部分、表面和內在的心理再現(mental
representation)。這些明確或再現的特質與梅洛龐蒂所擁護的主要類型有明顯區別。
明確地意識身體感覺(sensations),可以區分為由我們較外在或距離感官覺(senses)所控制的,如看、聽等;以及仰賴更內在的身體感官覺,如本體感覺或動覺。這些意識的身體知覺能夠幫助我們表現的更好。
我們的身體理解和知覺至少展現了四種意識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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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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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照 梅洛龐蒂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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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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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未真正意識到not really consciously aware of at 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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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意向性(corporeal intentional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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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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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明確覺知的意識知覺conscious perceptions without explicit awaren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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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意識primary consciousness
意識的非反思生活和意識的前預測生活(the unreflective life of consciousness
and ante-predicative life of consciousn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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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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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明確覺知的意識身體知覺
Conscious somatic perceptions with explicit awaren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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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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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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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意識或有明確覺知的反思身體知覺self-conscious or reflective somatic perceptions with explicit awaren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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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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Ⅲ
梅洛龐蒂現象學的一個主要目的在恢復我們與「事物本身」和「真實經驗世界」之間的連繫,以其「最初所給予」地那般。這意味著,要重申我們在知識和反思之前,與知覺和經驗的聯繫,「要重回知識之前的世界,那個知識總是在說明(speaks)的世界」。
現象學試圖給予經驗直接描述(以其處於我們基本的前反思狀態中),追求使反思達到非反思的生活意識。其目的在以直接、前反思方式,「重新學習觀看這個世界」。這樣的原初知覺和和前反思意識體現在運作意向性(operative intentionality),此一意向性的特徵是直觀(immediacy)和自發(spontaneity)。
有三個關鍵主題:1. 梅洛龐蒂堅持,存在以及原初知覺或世界經驗處在反思或主題化意識之下;在所有的語言和概念之下,但它提供了較高反思的基礎。此一非論述(nondiscursive)階段的意向性被讚揚為:「原初主體性」(primary subjectivity)和「初始表達」(primordial expression)的「靜默意識」(silent consciousness)。2.他催促要認識到並回復「自發性」(此為原初知覺和表達的特徵)。3.是一假定,哲學應該專注在人類存在的情境(conditions of human existence),而其本體地給予是基礎的、普遍的和永久的。
梅格龐蒂對於再現解釋有許多不同的批判,其共同的核心是,再現解釋把基本的經驗或行為描述為反思分析(reflective analysis)的產物。這樣的解釋不恰當,因為其依賴某一種經驗的觀點,而無法正確解釋,只有從原初的知覺可以解釋 (以越過門檻經驗來說明)。因而他聲稱,是我們基本的未反思意向性,其默默地、自動地組織了我們的知覺世界。
這樣一種「身體做為自發性表達」就像是藝術天才未知的「風格成就(marvel
of a style)」。如此把身體描述為「神蹟似的」、「神奇的」,對梅洛龐蒂的身體論述具有幾項功能:作為再現主義的解毒劑;把身體解釋為靜默、結構和隱藏背景的重要價值;在物體—背景的結構裡,每一個物體都是從外在空間和身體空間的雙重視域中顯現出來;存有不只是知覺的,更是世界理性肉身的一部分。
不只如此,他更把身體意向性擴充到語言和思想的運作上。
我們自發的意向性的確很令人讚嘆,不過並無法解釋我們所有日常生活中的動作與知覺、語言和思想力量。以技能學習例子來看,梅洛龐蒂以經由未反思的動作情境(unreflective
motor conditioning)或身體沉積(somatic sedimentation)所獲得的身體習性來解釋,但問題是舊習性一旦養成要如何更正?這就是為什麼許多身體訓練會採用再現和自我意識身體,來調整我們錯誤的自我—知覺以及我們體現自身的運作。
梅格龐蒂為了讓未反思存在身體與其動作圖式(the unreflective lived body and its motor schema)與科學解釋的概念再現對立,創造了「存在經驗(lived
experience)」與「抽象再現(abstract
representations)」的二極化,而忽略了應該有第三種選擇的部署—「存在身體感性學的反思(lived somaesthetic reflection )」,也就是說,具體而再現和反思的身體意識(concrete
but representational and reflective body consciousness)。
梅格龐蒂曾以正常人和一些病人像是史根尼德(Schneider)之間的動作對照來說明,其似乎在暗示我們如果是正常人的話(非病人的話),我們的非反思動作感(或動作圖式),就能完全正確且不可思議地發揮其功能。但是他所大力讚揚的自發身體感,我們應該認識到它經常是錯誤或功能障礙的。
梅格龐蒂對自發身體神奇效力的堅持,使身體顯得比其能做到的更脆弱(因為沒有理由需要再現來改善動作表現);阻止了克服身體阻礙的努力。
再現解釋無法適當解釋我們的原初知覺的這個事實,並不意味著他們對其他目的,像是改變我們的習性,是沒有用的。我們可以肯定原初知覺經驗的整體與非反思特質,但同時也贊同反思身體意識,其運用了再現思想來做為更佳重要經驗的再建構以及身體感性反思的內在報償。
身體冥想的訓練也重視不同人之間的差異。不同人有不同的身體運用模式。同時,經由持續地身體覺察訓練所學習到的,並不只是經由原初知覺和未經思考習性而來,「每個人都很了解」的部分。
Ⅳ
7點論辯:
1.反思身體意識及其身體再現並無損於更基礎的非反思體現知覺及其根本的重要性。另外,如果從「物體—背景」來看,非反思知覺與反思意識之間相互對映。
2.日常知覺和行為通常是非反思的,反思意識和身體再現對於解釋是沒有必要也無益的?再現身體意識可以有助於我們解釋一些自發能力出現問題或者習性需要修正的經驗和現象。而且身體感性學反思及其再現並非為了解釋日常經驗,而是要改變和補充。
3.肯定再現身體意識價值並不是就否定非反思經驗的存在、價值和重要性。
4.我們可以「不以明確或再現意識」地有效做某件事,並不意味著,我們不能也「以這樣的意識」做這件事以及這樣的意識無法改善動作表現。身體感性學從未聲稱能夠給予身體全然通透或完美無缺的力量。
5.在一些情況下,的確反思會干擾自發身體行動。例如棒球打擊者不去想膝蓋和腰張力或擺動時的骨盆動作,會打得比較好。不過,不是因此拒絕所有反思意識,而是要在更小心,以其能在不同情境下訓練和運用,使結果是有幫助的。
6.專注的身體反思會陷入失去世界和自我(因為自我是由我們投入世界所定義)的危機?專注於身體感覺的確會讓我們暫時失去日常視野方向、干擾我們特有的世界參與和自我日常感覺,不過,專注在身體感覺並不像梅洛龐蒂所說的,是一種覺察的原始一般階段,「感覺的匿名警戒」,人們可以自我意識地專注地投入身體感覺;身體自我意識包含了一種自我經驗到注意力集中於正在經驗感覺的反思覺察。單獨的純粹身體感覺是抽象的。人們無法真實身體性地感受自身,卻未感覺到外在世界的一些事物。
7.梅格龐蒂認為,人們不能完全看見自己的身體,因為它是永久的、不變的視野,我們經由它看見其他事物。但是,身體覺察並不能狹獈地定義為「在我們眼前」;我們對身體的視野觀點並不是完全固定和不變的,我們可以從不同的情態(modalities)來檢驗它。另外從身體主體性來看,梅格龐蒂堅持,身體是經驗的觀看主體,因而不能同時是觀看客體對象,人們不可能同時以主體和客體經驗自身。但是實際情境來看,人們可能同時經驗到觸摸和被觸摸;再者如果多數人無法感覺到自己身體的感覺,那可能只是因為他們的身體反思和注意能力尚未培養出來。
Ⅴ
梅洛龐蒂對於身體思考和反思的反對,只是基於其哲學目的和假設,他希望哲學能將我們帶向經驗整體的純粹、原初狀態…。這樣一種想要重回前反思整體的渴望,建議不要滿意於由(以作為體現主體)反思意識和再現思考所帶出的經驗分裂。
哲學有二種方式可以修復這個問題:第一種是理論治療,斷定非反思身體行為的整體和適當性,呼籲專注於非反思整體,拒絕身體反思和再現身體意識。梅洛龐蒂提倡的就是第一種方式;第二種方式是主動地發展我們的反思身體意識能力,讓我們能夠在反思層次上達成較高的經驗整體,並且矯正我們非反思身體習性的不當。
第一種方式的問題在於,「行動哲學家可能是離行動最遠的,因為把行動說得最深、最熱烈的,就是不想行動的人」。梅洛龐蒂的現象學方法突顯了這樣的問題,致力於非反思身體主體性價值的理論性反思,摒棄了能運用身體反思來改善知覺和行動中的主體性。
梅洛龐蒂的哲學也有其實證的味道(pragmatic flavor)。他堅持,意識主要「並不是『我思』而是『我能』的問題」,他也認識到哲學並不是一種客觀(impersonal)的理論,而比較是一種人(personal)的生活方式。
我們對梅洛龐蒂私生活所知甚少,不過有證據顯示他對「遺失天堂」有所渴望。與母親相處的美好童年時光,影響其理論的發展和期待。
二、感想與問題
(一)一般性問題
1.reflection/reflective ð 反省?反思?反映?
2.sensations/ senses/ perceptions/feelings之間的差別?
(二)理論上問題
1.再現思考或者反思意識是否就類同於詮釋意識?人可以不思考嗎?梅洛龐蒂所反對的是這種
意識嗎?現象學的描述本身是否也是某一種詮釋方法?
2.梅洛龐蒂會認為身體在思考之下嗎?身體是一種語言,語言是一種身體?
3.意識/非意識之間能否以焦點意識/支援意識來解釋?
(三)經驗感想
1.在許多運動學習的經驗裡,似乎的確會運用許多關於「動作改善」策略,但這樣的「矯正」,就某方面來看是為了符合某種特殊情境問題(某種運動世界)。日常生活中,有許多人不運動,他們無須涉及。就走路、拿東西…等生活情境裡的身體運作,需要想到身體嗎?當然也可以運用身體意識來反思行動,這無疑是另一種體驗,但是更好的體驗嗎?何謂更好?是更健康嗎?
2.有一種稱為「比賽經驗」的東西是只能由實際比賽進行才能獲得,我們很難說那是什麼,不過它確實存在。經驗裡有些可分析,有些不可分析,反思身體意識及其身體再現在運用上或許能夠給予我們在動作學習上的幫助,但要在「適當時機」,所以在運作上還是需要仰賴某種不可言說的「感」,是一種默會之知?另一種習性?